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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乱入歧途」第27篇原创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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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入者簡介

林方文

写字为生，体制边缘的游牧者。

浅尝欧洲与南美，

旅居非洲和中东，

并思念中国西部。

雪山控，但登不了山；

迷恋徒步，却跑不完一千米；

酷爱日落，其实是早上起不来。

插画

傻明

多乌巴亚泽特离土耳其与伊朗的边境只有35公里，小镇上来来往往做生意的伊朗人很多，我入住的旅店名叫“德黑兰”。老板是个英俊的库尔德人，梳了一条长长的麻花辫。放下行李，我推开窗子，远处是巍峨的亚腊腊山（Ararat），圣经里诺亚方舟的停放之处。

多乌的海拔只有米，坐落在一片平原上，而背景却是米高的亚腊腊山。这米的巨大高度差，让我绕过公路垭口初见时颇有些目不转睛的震撼。盛夏山顶也仍有积雪，如天神般浮在半空之中，如赤道上的乞力马扎罗。

据说峰顶能远眺亚美尼亚首都埃里温。年前苏联与土耳其签订《卡尔斯条约》，把亚腊腊山划给后者，但亚美尼亚国徽正中央的图案，一直是这座亚美尼亚的精神象征。按照亚美尼亚人的说法，他们是大洪水泛滥后世界上出现的第一批人种。

充斥着药店和网吧的多乌巴亚泽特是个毫不出奇的西部小镇，游牧民族的习性让街道上野狗成灾。独自行走的女性很少。游客多半从伊朗大不理士而来，又或是冲着伊朗而去。在此逗留两天，是为了一座事后令我最为难忘的建筑——伊沙克帕夏宫。

LonelyPlanet的《土耳其》中文第二版里，形容这座宫殿仿佛存在于“一千零一夜”中，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它都符合这样的评价。从小镇汽车站坐上小巴朝着山里驶去，一路盘旋，几个拐弯之后就看到这座宫殿浮在半山之上，雄伟壮丽，高冷孤绝。

它应该是土耳其境内在伊斯坦布尔的托普卡帕宫之后排名第二的宫殿，实际上更像是一个建筑综合体，里面还有清真寺和墓地，由十来米高的坚固围墙护着，极富城堡气度。南北西三面都是悬崖，只有东面是平坦的，朝向老巴亚泽特的旧城。

年，当地一位帕夏（将军）开始建造这座宫殿，99年之后，他的儿子、一个库尔德酋长在年终于将其建成。因土东地处俄罗斯和伊朗的虎视眈眈之下，所以即便是一座宫殿也建得格外富丽堂皇、高大威猛，以求震慑。

滑稽的是，火药传入欧洲之后，经过年的发展，到了18世纪，轻武器已经开始流行，步枪在军队中出现，这座宫殿唯一的一扇大门实际上防御能力相当薄弱。据说这扇门最早是用黄金点缀，但被俄国军队所夺，现藏于莫斯科博物馆。

这座有点不合时宜的宫殿出生在了奥斯曼帝国走下坡路的时代。就相貌而言，它融合了塞尔柱、奥斯曼、格鲁吉亚、波斯和亚美尼亚的风格，还吸收了不少来自西方的巴洛克甚至是洛可可的味道。在东西群雄并起、世界分崩离析的年代，它是一个混血的美女，被锁在安纳托利亚的深闺。

今天，伊沙克帕夏宫处在土耳其政府的文物保护和修缮之下。不过，就像后来我在卡尔斯遇到的导游Celil说的那样，文物工作者把几个巨大的白色不锈钢架构盖子扣在了城堡的不同部位，虽说本意是代替已经崩塌的屋顶，但无论色彩还是样式，都像一个戴土耳其帽却身着西装的男人。

宫殿里有两个庭院、清真寺、浴室、后宫、举行庆典的大堂、厨房、火药库、陵墓、地下城等等，整个面积大约是长米、宽50米。神奇的是，破损石墙里露出来的排热孔及管道证明，这个宫殿拥有一套完整的中央供暖系统，以抵御土耳其东部冬季的严寒。

伊沙克帕夏宫以石头制成，所谓冬暖夏凉，但也影响了屋内的采光。厨房内的屋梁已被数百年的烟火熏黑，泛出油光。后宫大门高约十数米，雕饰精美。最惊艳的则是餐厅，四壁是黑黄相间的石块，格鲁吉亚的柱头、亚美尼亚的浮雕和塞尔柱的三角修饰错落交织，有一种奇妙的空间感。

正逢周末，附近的居民也携家带口来此参观，还有新婚夫妇带着大批亲友以宫殿为背景拍婚纱照。我坐在茶摊小憩，新娘亲友团里突然钻出一个发胶打了两斤半的大叔用汉语搭讪，原来他曾在上海和宁波经商。匆匆几句，随新娘走前不由分说请了我一杯茶。

斗胆夸个海口，如果不在伊沙克帕夏宫东面的小山头上看一场日落，你可能就错过了土耳其东部最壮丽的风景之一。彼时彼地，巨大的宫殿面朝广阔朦胧的平原，远处的现代化小镇看起来微不足道，太阳一点点沉没在崇山峻岭之间，我似乎目送奥斯曼帝国湮没在时间里。

不远处坐着野餐的一家五口，大叔大婶外加漂亮的三姐妹。小姑娘担起了出使东土的外交重任，先是给我送来一块馕夹肉，然后是一杯芬达，最后是爽口的柠檬水。我仔细看看自己，似乎不像身无分文流落荒野的外来乞丐，送到最后一杯时，已被这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热情羞愧得想要逃跑。

暮日西沉，下山路上，一辆送货的小货车在我身后叭叭地响，库尔德大叔一摆手：“带你下山！”问清我来自中国后，不知道为什么冒出了一句：“我们库尔德和土耳其……有点问题！”至于什么问题，已经超出了他的英语词汇量。

这是夏天的最后一个月，太阳的光芒收敛之后，镇上刮起了大风，气温骤降，努尔·比格·锡兰的安纳托利亚之冬不多久就要回到这片大地上。伊沙克帕夏宫清真寺穹顶上的生命之树，大概也会进入漫长的冬眠。冬天是一个令时间之轮停转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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