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高加索之行像是一场必经的仪式,直到这一场旅行结束,我觉得有关北方的四年于我才真正落幕。
我在这里写下了19岁的大兴安岭,20岁的西伯利亚,21岁的远东边疆,22岁的外高加索。北国的秋天在我不断往返的路途中年年重复,终于到了临别的时刻,回到江南,即将去往南半球,金色的季节流动在往后的生活中,伴随我度过学生时代的尾声。
第比利斯我还是非常喜欢第比利斯的,尽管大多数游客对它的印象并不很好。除了老城区,其他地方的建筑和街道显得非常杂乱,漫天要价的出租车和黑车,破旧的车站和城际小巴,实在不像一个首都。我去的时候到处都在挖地铁,尘土飞扬,像某个正在崛起的城乡结合部。
很多人问过我为什么会喜欢苏联,我始终觉得它有一种独特的美感,这一种美感在它衰落之后反复加深,那些暴烈的,冲突的东西在它长期被边缘化和强制性遗忘的过程中被打磨得很柔和。管理第比利斯地下印刷厂的老人很和蔼,他耐心地用俄语混着少数英文单词介绍这里从建立到被焚毁再到重建的历史,这个对于苏联的建立至关重要的地方,现在只有这位老人在自发性地维护。
比起光芒万丈的英雄主义,这样的坚持更让人动容。任外界如何边缘化和妖魔化这个失落的国家,他始终在第比利斯城市的角落里,面对稀稀落落的游客,举着CCCP破旧的旗帜完成最后的坚守。
第比利斯地铁只有两条线,但几乎覆盖了全城的重要地点,电梯速度极快,与所有苏联式的地铁一样深不见底,但它丝毫没有具备和盛名之下的莫斯科地铁一样的气质,四处弥漫着一股衰败的工业气味。
在旧书摊上买到一套年的普希金俄文诗选。
去往Nariqala要塞可以从陡峭的山路徒步,也可以坐缆车,第比利斯最精华的地方都在要塞俯瞰的视野范围内,分布在库拉河两岸。一座城市有这样的一面,尽管不能代表它的全部性格,但这些色彩也足够作为名片向全世界介绍自己了。
锡格那吉锡格那吉和高加索地区的整体风格不太相像,它看起来更像法国南部的那些小镇,阳光下红色的房顶,木质的小楼,黄昏闪着光的石板路。作为世界葡萄酒的故乡,小镇挨家挨户的阳台上都挂着葡萄藤,大多数住户任葡萄被风干也不把它们摘下来,也许是因为镇上的水果实在是太多了,沿路的无花果,石榴,不知名的红色小野果都无人采摘,集市上的果蔬价格很低。
从第比利斯打车到车站的时候,司机听说目的地是锡格那吉,竖着大拇指说风景好,但可能是因为太过悠闲,虽然在这里待了三天,我对它的印象仍然很模糊,似乎除了“风景很好”也找不到别的形容了,我没有去酒庄,也许包车去葡萄酒庄园会更有趣。
房东太太Cico非常健谈,会说一点带着德腔的英语,每当住客坐在阳台上吹着风发呆,她就会不停地说西格纳吉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可以打车或者徒步沿着小路去酒庄和教堂,不应该坐在这里虚度光阴。不过如果执意坐在阳台上,她就会端来茶和自己做的果酱,果酱非常非常甜。
坐着越野摩托饶了整个西格纳吉一圈,骑摩托的小哥是当地人,英语说得很好,他拒绝去第比利斯工作,他说在锡格那吉待久了就不想去其他任何地方。
离开小镇的时候她从阳台外摘下一串青绿色的葡萄,在等待小巴的车站,葡萄的甜味成了锡格那吉留给我最后的记忆。
梅斯蒂亚梅斯蒂亚有一个很小的高原机场,每天有小型飞机从第比利斯往返,大概能容纳十几个人,从低空看绵延的大高加索山脉有很震撼的视觉效果,不过轻微的恐飞让我直接略过了这个选项。坐着夜班火车到达祖格迪迪,再从祖格迪迪拼车到达梅斯蒂亚,安顿好已经是中午了。
博物馆的窗前,像电影的开场。
住处的窗前就是碉楼,这样的建筑在斯瓦涅季地区很常见。
从山的另一端远眺小镇。
坐缆车从观景台上下,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在云层里时隐时现。
徒步前必备,1拉里的格鲁吉亚大面包“哈恰布里”。
第二天徒步Chalaati冰川,旁边是湍急的瀑布,最初的路上能看到一些支着帐篷越生着火堆野营的欧洲人,越往深处路越难走,踩在碎石上半匍匐前进,用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来到雪山下的冰川前。
蓝色冰川。
比起锡格那吉,我还是更喜欢高原上的梅斯蒂亚。同样是格鲁吉亚的小镇,它的海拔在两千米左右,正对着大高加索山脉,寒冷而辽阔,更像是这个地区的城镇应该有的样子。
两年前写过一篇很短的半隐居小故事《格鲁吉亚的木屋》(可戳),当时全凭对外高加索的想象把它写下来,现在看来,最符合故事里的场景就在梅斯蒂亚,村庄藏在森林里,路上随处可见大摇大摆散步的牛羊。
乌树故里对于格鲁吉亚所有喜爱的缘起是一张乌树故里的远景,碉楼和村庄背靠着身后的雪山,融水形成河流缓缓绕过村庄。
在车上遇到一个和我拿着一样的LP的德国大叔,跟着走了一程。他会说很多语言,跟当地人用俄语交流得很顺利,去过大半个世界,前一年在巴拉圭住了两个月,因为精通西语和葡语,他走遍了南美洲。
乌树故里是欧洲最高的有人居住的村庄之一,从最近的城镇梅斯蒂亚坐巴士到这里也需要两个多小时,汽车只能送到村庄外,如果想要花上几天时间自己去徒步探索深处的冰川,需要在村子里住几天。
这是我到过的最静谧的小村子,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地方是在两年前的奥尔洪岛,胡日耳村也是这样安静悠然的。如果重返高加索地区,我想我大概会在乌树故里住上一周,在每天的日出日落里躺着发呆。
一周后,(下篇)关于黑海之滨的巴统,普罗米修斯被囚禁的卡兹别克,蔚蓝色塞凡湖,背靠亚拉拉特雪山的埃里温,诺亚方舟最后停靠的地方。
这一场旅行已经结束了半月有余,再过两天就要飞往墨尔本。我用了很长时间去接受一个阶段的落幕。北方,更北的地方,寄托了我成长的某个重要阶段的心之所向,我反反复复书写北国的秋天,一晃四年。是它让我看到更辽远的风景。
去年的此刻在返程途中收到了第一封offer,而现在即将启程,时间匆匆流逝,许巍早年的歌还在不停地循环,“在川流不息的时光中”,我仍然有所期待,愿下一个阶段也是顺利的。
这一份手记的下半部分就留到南半球吧,在即将进入夏季的城市里,继续回忆高加索的秋天。
.11.2
于杭州
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