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美尼亚神父

说起这位实际上来自于卡巴拉赫(也就是最近新闻中引发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愈演愈烈的军事冲突的纳卡地区)的神父,之所以要把他称为亚美尼亚神父,是因为我和这位神父认识的最初,他介绍自己所生活成长的这片从未真正停息过两国争端的土地时,所有的言语都非常坚定的把自己认同为亚美尼亚人。

纵然居住在一个不被国社会承认的“独立国家”。他也迫切的希望有一天自己能早日归属于文化一脉相承的亚美尼亚,其实我从未有过丝毫的念头要记录与这位神父的相识经历,因为我们面对面交流也不过三四个钟头的时间。种种迹象回忆起来,我不得不深信这是我曾经完全摒弃成为基督教徒的可能性多年后的又一次上帝的试探安排,无论如何,这位神父也将在我的记忆里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

同样也在去年的这个时节,在伊朗待了快两个月后我终于出发下一站了,当时我还仍然有些不舍,但无奈第二次免签停留的期限已达极限了,只好出境去最方便的国家亚美尼亚,早在伊朗碰到很多从亚美尼亚旅行过来的小伙伴说起在亚美尼亚搭顺风车大都特别顺利,且当地人民风淳厚,不禁有所期待。恰好那天我从伊朗北部城市大不里士坐上的是最后一班车才到达口岸。结果因为我护照有几处破损的章印,被亚美尼亚方的海关被盘问了好久,在几近拒绝我入境的危机下,我周旋澄清长达两个小时才最终放行。涉险过关入境后就已经是将近11点的时间了,在关口几乎所有的黑车司机都是漫天要价去往最近的城市,只好让还能讲价的某某司机带到离口岸最近的旅馆过夜,也想不到就那种条件实在一般的口岸小旅馆都价格金贵,而这一连串的波折即让我让我疲惫不堪又对这个国家的第一印象有些折损。就在执着的走在漆黑的马路上想要找到一个价格便宜可以承受的过夜之所,都在已经放弃搭顺风车的念头下,没想到路上遇到几个将要去下个最近的城市kafan的酒吧的几个青少年主动邀我上车。即使我们言语上完全不能交流,还是通过谷歌翻译明白了彼此的意思,未曾预料到的可怕之处在于,上车后我才意识到驾驶的少年明显抽了大麻亢奋不已,开车疯狂飞驰在长达达40多多公里的蜿蜒盘旋的山间马路上。那个夜晚我都不忍不住向上帝祈祷别让我丧命在这几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少年手里,也许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以基督教作为国教的伤痕国度宗教也变得尤为灵验的。那个夜晚还算平安到达了kafan,第二天我才从酒店前台口中得知,这个小城市原来是去往纳卡地区的必经之地。

这几个少年把我送到当地一家便宜的酒店后便直奔酒吧扬长而去,当然他们在路上的时候就试图邀我我同去,可我那晚实在是困倦不堪,加之在口岸的时候也只不过换了20美金的当地货币,便很识相地婉拒了,有趣的是,直到今天我在毫不费力地回忆起这一小段插曲经历时,这其中一位少年依旧不时地在whatsApp上和我保持着联系,这一年来,他几乎每隔两三月个月都会发来一句热辣的英文“Imissyou!WhenComeback?”,我每每收到都忍不住嘴角含笑地疑惑:他真的明白其含义嘛?还是这是专属少年人才有的无畏奋勇地表达?总而言之,进入亚美尼亚的那个晚上的最初序曲还是让我对这个国家心生好感。

因为头天晚上困乏到了极点,导致我第二天晚起误了每天唯一班到首都埃里温的公共班车。鉴于总结昨晚有趣的经历,让我决定继续搭车,从酒店前台得知这个小城基本上就是去往纳卡的门户的当下,曾有过要不要探访的念头,但我去往中亚斯坦国的航班3天后就要在格鲁吉亚起飞,如果真的去了纳卡折腾一番就太过紧迫了,于是我还是决定径直前往埃里温。如今想来但凡我当时决定前往纳卡,那天下午就不会遇到来自卡拉巴赫的神父了,当然也就不会有冲动把这些相识经历记录成文了。

容我再絮叨一个细小的事,在我最终决定前往埃里温时,我在酒店旁边的一所外观精巧别致的教堂里参观了一番,里面的一位年老的修女一看见我这东亚面孔的游客,顺手便送了我一只蜡烛。我不由地强迫症发作般的要把它当场用掉,也在场祈祷能当天就顺利抵达首都以及一些无以言说的私密祝愿。而此刻记忆里的片段翻涌而来时我反复地设想:上帝也算是以一种别样的——绝不可想象的——如同过往的每一次——要让我后知后觉地自省后才能意识到的方式回应了。

终于徒步上路,一路走在视野范围里都山清水秀的道路上,即使都已经是下午时分了,离埃里温还有近两百公里的距离,我却一点匆忙的心情都没有,果然,走了不到半小时就主动有车停下来邀请了,是一位神情落寞,面容瘦峭,眼神锐利年长大哥。显然是想在这单独的旅途上找个说话的伴儿,可惜他几乎不讲英文,我也只会俄文的谢谢一词。从关键地名词里我得知他去往Goris,能顺路带上50多公里,上车后,起初我因为他们肃穆的神情不敢轻易说话,开了一小会儿后因为他需要喝茶休息才停下来,回来时候还给我买了果汁和点心,这硬汉柔情让我心头一热,连连答谢。我中途他想解释一个东西,拿出手机谷歌翻译时,一不小心让我看到了他浏览网站记录里的香艳图片,我们若无其事地咧嘴笑开,不露齿地化解这微妙地尴尬。至此开始沉默起来直到临近goris时意外地被警察拦下来查询证件,我倒没遇上任何麻烦,这位大哥却被警察严肃地盘问了起来。

在车里无聊等待的过程中我目光一扫便看见有两位当地老夫妇正在道路的另一侧捡拾着几棵树上熟透而自然掉落的好似松果一般的坚果类果实,走进细看才辨别出是榛果,抬头一看那些树木的具象;当时那些树上摇曳着初秋泛黄的叶子,不时吹过的清柔细风把它们调戏地沙沙作响,可能是忍不住那番轻佻,便一阵一阵地轻轻拨弄下那些成熟地,外壳开裂的榛果。这场景让我兴奋不已,赶紧帮这对老夫妇捡了起来,还一边剥开外壳直接入口品尝——味道是出乎意料的浓郁可口!这惊喜的自然馈赠让我欢心雀跃,一点都没有时间赶路的焦躁情绪。于是再一边等着那位大哥,一边夹带私货地捡到自己口袋里,而身旁的老夫妇也似乎毫不介意,乐在其中地打着手势让我再多装一点···直到我身上的牛仔夹克口袋都已装满。

等到警察盘问完毕后,这位大哥才又叫上我上车继续前行,我满怀歉意的问了他:“OK?”这才终于笑容点头。不到20分钟便开到了goris的市中心,同他友好告别后,大哥还给我指了指我前往埃里温的方向。

刚下车独自前行没多久,就在同一方向的前面看见两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准备上车,我飞快地走进询问他们能否搭个便车,这两位盛情庄重但友好的中年大叔一开口就是流利娴熟英文句法。听到的瞬间便暗自庆幸终于可以顺畅交流了。

上车不久便开启寻常的社交问答。最开始也不过包含再普通不过的职业询问,竟然惊讶的得知这其中有一位大叔以前是亚美尼亚驻法国大使馆的外交官,好奇心伴着胆量上来,我们这才热络地交谈起来。

他们也开始热情地各种密集输出,给我介绍各种在goris我应该参观的景点,来由文化背景等等···简直让我有些招架不住,因为我对任何地方的都兴致不大,旅行中我最大的兴趣还是遇到的奇人趣事。等到其中一位关切地询问我为何不去拜访纳卡,因为正好他俩是从纳卡过来的。我故意透露因为之前去了一趟阿塞拜疆以试探他俩的反应,意想不到的是两人虽然异常地坚定纳卡终将归属于自己国家的立场,却也平静开明地阐述两个国家之间的仇恨只是历史遗留问题,而现在只是两个国家在政治层面斗争,两国平民百姓们并没有像媒体渲染的那么夸张地憎恶彼此,甚至在其他国家遇到也会有做朋友的可能性,我认真的听着他们讲···而此刻在我脑海中不断闪现地这些谈话片段时,回想这几天的新闻,仍旧无法理解为何人类历史在没有到达尽头之前总是会重演,相同的悲哀也会再度经历。

这个话题似乎太过庞大复杂,刚刚涉及到皮毛的时候,他们的终点便到了,一番友好的告别后,我便又独自上路继续搭车了,一边走一边回味着,天色还未太晚,前路也并非漫长,想不到一辆满座的私家车在我没注意时停到了我前面,后排车座伸出一双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招揽我过去,我正纳闷——这也没可能让我上啊?靠近后才意识到这支手的女主人是想递给我一杯他们自带热咖啡和一块蛋糕!于是感激的接下,心里经不住地感慨这么多年后第一次在异国尝试搭车旅行更是比多年前在国内搭车更是充满奇异美妙的际遇。然而这些都是前奏而已,伴随着道路一侧的初秋轻微泛黄的草原,另一侧交相辉映的错落山林灌木,我深信我已经喜欢上这个国家了,然而彼时压轴角色神父还未出场。

趁着天色未黑,我还想慢慢欣赏这即将到来的黄昏日落在这草原和山林互相争艳的风姿下将是怎样的光景,可倏地便下起了雨,且即将有大雨瓢泼的迹象,我赶紧开始主动伸出的搭便车手势来,不到五分钟便停下来了一辆车,驾驶位置上的便是这位本该是本文主角的神父戏剧登场,他摇下车窗一口字正腔圆声调温和的英文:“你要去哪里?埃里温吗?”

我点点头,连忙大声道谢,笑容满面地上了车——总算不会淋成落魄难堪的样子。之前对话的瞬间我便留意到了他清澈坚定的颜色,即使透过眼镜也遮挡不住的光芒,这让他显得非常年轻睿智。虽然留着近乎遮住半张脸的络腮胡,仍然能看出唯有无法辩驳的干净纯良的心灵才能体现出来的隽永面相。我猜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此时也不知道他原来是一位基督神父。

果真在上车几分钟大雨便倾盆而下,车也只能小心翼翼地缓速前行,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长者,同样庄严地神色让我不敢轻易搭话,反倒是他自个跟着车载音响播放出的音乐大声跟唱了起来,那些歌曲我大都听不懂,自然让我更加安静了。

年轻的神父与年长的神父

不断播放的歌曲在我恍惚看着窗外的景色中切换到一个瞬时吸引到我听觉的婉转悠扬的女声音色,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地让我着迷不已,纵使我完全不懂歌词的含义,但声音里饱含的深情愁绪让听者完全不能忽略,有一种悲伤到极致的美感紧紧包裹住我的情绪难以自拔。我忍不住脱口而出了称赞了一声:“这首歌太美了!”

没想到开车的人旋即接过话茬:“你听过这首歌吗?”声音里能明显感受到一股诧异又疑惑的波动情绪。

我当然没有听过,只是单纯共鸣感受到了,旋即否认掉了:“没有听过,但很明显的悲伤又难以抗拒的美感。”

这时我便从后视镜里瞥见了他流露出一幅赞许的神情,接着开口说道:“你说得很对,这是我们卡拉巴赫的一首家喻户晓的民歌,曾经有个亚美尼亚歌手还唱着这首歌登上了俄罗斯好声音的舞台。”这时我才知道他们原来也是今天从纳卡前往埃里温的。

紧接着他便跟着音响传出的歌声逐句并柔声细语地翻译成英文

给我听,我能记起那首歌大致想表达的意思是:

我们失去了家园土地,日日夜夜遏制不住对母国的思念。

我们失去了爱人亲人,日日夜夜地流泪直到泪水都干涸。

····

我一下子便明白这首歌所讲述关联的一切了,一边听不由自主地连声叹气,我没有经历过歌词所描述的这一切,所以我无法想象那种眼泪浸入骨髓的悲恸,无论他人有再强的共情能力也不能真正的感同身受,还好也幸好这情景没能让我在这几个陌生人面前掉下外族人强装的廉价眼泪,因为我能感受到的悲伤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了。

这首歌完后他们恰好在一个山坡拐弯处停了了下来,此时的大雨正好停息下来。本以为只是他俩想要休息伸展或者小解,因为看见两人都朝着道路旁的山坳处走去,没想到他们俩都从那里呆呆地站立住,眼光遥瞰向远方的一座洁白山顶的峰落,我有些疑惑,傻乎乎地问起来:“那是什么山啊?很有名吗?”那位头发花白的长者以平淡的口吻回答我:

“那就是我们被土耳其人占领至今的亚拉圣山。”

我恍然大悟,第一反应是赶紧拿起手机拍了几张,同时眼角的余光还能瞥见年轻的那位幽深绵长的眼睛注视的着亚拉圣山的山顶方向,彼时把天空切割破碎的乌云业已散开,露出清洁新鲜的湛蓝色来,那是将是黄昏的太阳未沉下去前的余晖所能反射到最大程度的蓝。此情此景美得让人心碎,不知为何这一动人场景让我陡然升腾出一种苍凉的意味,亚拉圣山估计存在了千百年了吧,而这个亚美尼亚这个国家才立国多少年?还有亚美尼亚这个曾经备受磨难近乎灭亡的民族是比这个国家本身的建国的历史还要长远许多的。在那一刻,我想忽然能体会明白一二了:关于亚美尼亚人充满伤痕历史的过往,还有这些生长居住在卡拉巴赫的人内心归属感。,

我们三人在那里待了十来分钟,日落便结束了,等大家都回到车上时,年长的那位替换年轻的那位坐到了驾驶位上。于是在到达埃里温剩下的时间里,我和这位年轻的神父都在不间断的闲聊,这个时候我才得知他们两人的职业都是神父!

年轻的神父和我交流了许多,我也告诉他曾经的和基督教徒的各种交集经历,同时也声明我仍然不能全身心接受基督的教义和上帝的引领。奇妙的是他却没有让我感受到任何以往所遇到的基督徒身上的那种想要费劲心力让我成为教徒的不适气息,我对此相当的敏感,可我能感受的只是他身上自然散发的平静内敛,笃定温和的,难以抵挡的气场能量。就这么不急不慢地聊着,我显然地察觉到我对身边这个年轻的神父竟然有了激发我幽微欲念的“企图之心”!,天啊,真是罪过罪过!难怪我永远都不够格成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上帝啊,请你原谅我当下淫思邪想吧!

在我还在内心里尴尬斗争的时候,我们终于抵达了埃里温,我不经意地转移话题问道:“你们来埃里温是干什么呀?”

这位年轻神父的答案又再次让我惊讶万分——

“我来庆祝我未婚妻的生日顺便举办婚礼,就在后天,我的这位年长的同事神父将主持我的婚礼,如果你有时间方便也可以参加!”

我当即高兴的送上祝福,又不知所措地婉拒了这美好的邀请,的确是因为我第二天就准备乘坐晚上的火车奔向格鲁吉亚。刹那间心里长舒一口气!年轻的神父得体礼貌地接受我的祝福又转瞬兴奋的向我问道:

“那么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就是你讲英语和中文帮我录一段相同意思的祝福的视频给我未婚妻可否?”

我欣然答应,立马行动起来,但我悄悄地在中文填了一句参杂私心的话“这位神父真是一个浪漫温柔且善良美好的男人珍品啊!”

神父也让我看了他未婚妻的照片,真是光彩夺目般地青春靓丽!我一向自负看女生面相的眼光毒辣,但单是那张平面的照片都让能我发自内心赞叹。这对即将结合的璧人让我由衷地赏心悦目,真挚祝福,最初那一丁点儿的失望和嫉妒都消失殆尽得无影无踪不剩分毫。

不出所料地,两位神父直接把我送到了我提前预定好的青旅门口。我们拥抱告别,互留联络方式。至此,那么这一路搭车到埃里温的故事也应该结束了。

后记

神父回复我的信息中表达一切都还安好,他真切的希望这场军事冲突早日结束,他非常满足于现在的婚姻生活,只求家人都平安度过这个非常的时期。也仍然希冀着有一天他能归属成真正的亚美尼亚人,亚拉圣山也将不再遥不可及而归还到亚美尼亚的怀抱。

我现在回想起来有点遗憾没有去参加神父的婚礼,但我毫不怀疑我们会再次相见的,其实我一共也就在亚美尼亚待了短短两天的时间,却让我无比憧憬重返的一天。

也想要跟阿塞拜疆的少爷朋友说声抱歉,纵然我更喜欢你这位朋友。向来不喜欢站队的我因为和神父的以及其他亚美尼亚人的相识而要坚定的支持他们。我也真心希望这两个国家不远的未来能有一个和平的解决方案。

最后让我媚俗地祝愿一句:年,希望所有人遭受苦难的人都能早点跨过以及世界和平~

Led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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