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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载于《历史教学》年第10期]
亚美尼亚是世界历史上少数几个能在历经多次侵略和迫害下能够幸存下来的小国之一。数千年来,他们在不断遭受外族入侵和压迫的情况下维系了本民族文明的延续,而这种入侵和压迫几乎可以将世界上任何其他民族压垮。亚美尼亚民族是一个适应能力强、富有进取心和充满坚定信仰的民族,在人类文明发展史上,他们很少扮演侵略者的角色。那么这个具有持久而又稳定特性的民族从哪儿来,目前还没有一个普遍可以让人接受的定论,但总体上来说,可以将亚美尼亚民族起源的理论分为“本土说”和“外来说”两类。由于亚美尼亚历史复杂,与周边各国和民族之间存在着各种历史纠纷或领土争端,因而在亚美尼亚民族起源的本土和外来说之争的背后,隐含着亚美尼亚人对其历史故地的诉求是否合法性的问题,而对其他当事国民族主义者来说,则是现实利益的话语之争。
一、亚美尼亚民族发展史概况
亚美尼亚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国家之一,有记录的历史约年。他们像犹太人一样,也是一个命运多舛而又伟大的民族。公元前年,乌拉尔图人在亚美尼亚高原上建立了统治。虽然在民族属性上,乌拉尔图人多为亚美尼亚人,但它却是由一个非印欧语系的非亚美尼亚人统治的王朝。公元前年,乌拉尔国王阿尔吉什提一世建立了一个要塞城市——埃勒布尼,后来它发展成为今亚美尼亚共和国的首都埃里温。
公元前7世纪晚期,由于斯基泰人和米底的入侵,乌拉尔图王国灭亡。稍后不久,亚美尼亚人在亚美尼亚高原上建立了第一个本民族的王朝——耶烈万杜尼王朝,然而周围的邻国却称它为“亚美尼亚”。公元前6~前2世纪,耶烈万杜尼王朝的统治时断时续,相继臣服于米底王国和波斯帝国,并在阿契美尼德波斯帝国统治时期成为其治下的一个行省。
亚历山大大帝征服波斯帝国后,不久英年早逝,于是亚美尼亚行趁机宣布独立,史称亚美尼亚王国(公元前年~公元年)。亚美尼亚王国相继经历了三个王朝的统治:耶烈万杜尼王朝、阿尔塔希斯王朝和阿尔沙库尼王朝。公元前1世纪,亚美尼亚王国在提格兰尼大帝统治时期达到鼎盛。公元年,为对抗萨珊波斯帝国的宗教同化政策,亚美尼亚国王提里达提斯三世宣布将基督教定位国教。因而,亚美尼亚是历史上第一个将基督教定为国教的民族国家。亚美尼亚人对基督教的皈依是亚美尼亚文明史上的一件大事,信奉基督教不仅塑造了亚美尼亚人的民族性格,而且还深刻影响了其历史发展进程。当伊斯兰教文化势力在西亚取得绝对优势后,在西亚地域政治文化圈中,亚美尼亚似乎成为一个文化上的孤岛。
对亚美尼亚民族来说,中世纪初期是一个繁荣的时代,然而这一进程随着阿拉伯人、蒙古人、土库曼人、奥斯曼突厥人和伊朗萨法维王朝的入侵而中断。尽管如此,根植于基督教文化的亚美尼亚文明仍在没有主权的情况下维系了本民族的连续性。年拜占庭吞并了亚美尼亚王国,20年后塞尔柱突厥人占领了亚美尼亚。被外族占领后,大批亚美尼亚人流散到西里西亚,建立了小亚美尼亚王国。年,小美尼亚王国被埃及的马穆鲁克征服。
从16世纪初开始,亚美尼亚成了奥斯曼帝国和伊朗萨法维波斯帝国激烈争夺的对象,亚美尼亚民族因此遭受了多达两个多世纪的痛苦。年双方停战后,亚美尼亚领土被瓜分,西亚美尼亚落入奥斯曼帝国之手,伊朗得到了东亚美尼亚。年,俄国吞并了东亚美尼亚,而西亚美尼亚在奥斯曼帝国统治下。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奥斯曼帝国有计划地对境内的亚美尼亚人进行了种族清洗,幸存下来的亚美尼亚人被迫远走他乡,流散到世界各地。年俄国革命之后,亚美尼亚独立,建立了亚美尼亚第一共和国,但由于领土争端等问题,它分别与南高加索的阿塞拜疆、格鲁吉亚爆发了激烈冲突。年,亚美尼亚成为苏联加盟共和国之一。苏联解体期间,亚美尼亚共和国于年宣布独立。但在前苏联解体后,南高加索地区的民族、领土争端再起波澜,其中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之间爆发的纳卡战争,格外引人注意,至今未得到妥善解决。
纵观亚美尼亚民族发展史进程,可以发现,它在周边民族中几乎永远是一个弱者:不是被驱逐就是被其他民族征服,当然,这在很大程度上与亚美尼亚所处的地理位置有关。在前现代时期,亚美尼亚地处欧亚交通的十字路口,是亚欧民族迁徙的必经之地,其有的民族还在这里定居下来,于是亚美尼亚高地的人口呈现出种族的多样性和文化的多元化特点,结果造成了这样一种局面的出现,即亚美尼亚人和居住在这里的其他民族都声称这里是他们的故土和家乡。对于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亚美尼亚民族来说,他们努力证明亚美尼亚高地是他们的传统历史故地;而对于长期生活在这里的其他民族来说,他们则努力证明亚美尼亚民族与他们一样也是迁徙过来的,只不过时间上有早晚而已。所以,在南高加索地区,他们对亚美尼亚民族起源理论之争,似乎已经不是一个学术问题,而是一个民族主义意识形态下的对领土占有权合法性的辩护。
二、亚美尼亚民族起源的古代理论
公元前年,大流士一世的《贝希斯敦铭文》首次提到了“亚美尼亚”一词,这是关于亚美尼亚人的第一个历史文献。《贝希斯敦铭文》用古波斯语、巴比伦语和埃兰语三种楔形文字刻写,与其相应的亚美尼亚一词分别书写为“亚美尼亚(Armina)”“乌拉尔图(Urashtu)”“哈米努亚(Harminuya)”。在铭文第二栏:
大流士王说:我的仆人,一个叫达达尔什(Dadarshish)的亚美尼亚人,我对他说:“去灭掉那个叛乱的国家,不用跟我打招呼。”然后达达尔什出发了。当他到了亚美尼亚,叛军聚集,要攻打达达尔什,与他争战。他们在亚美尼亚一个叫祖扎(Zuzza)的地方交战。善神阿胡拉·马兹达赐予神助,借着他的神佑,我的军队彻底镇压了叛军。战争发生在图拉瓦哈拉月(Thuravahara)初八(公元前年5月20日)。
上述是提到亚美尼亚的贝希斯敦铭文。关于铭文中亚美尼亚一词的由来,亚美尼亚学者卡拉卡希安认为,大流士一世给希伯来人所知的亚拉腊山一带取了个闪米特语名称——亚美尼亚。根据大流士的《贝希斯敦铭文》,亚美尼亚高地上的亚美尼亚民族至少在公元前6世纪已经成为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贝希斯敦铭文》是提到亚美尼亚民族的第一个实物资料,但却没有说明他们来自哪里,而古希腊学者则对亚美尼亚民族起源的文本解释则就比较详细了。
公元前5世纪的希罗多德说亚美尼亚人最初生活在色雷斯,是弗里吉亚殖民者,他们都以大流士的女婿阿尔托克美斯为统帅。这似乎暗示了弗里吉亚人于公元前7世纪被辛梅里安人摧毁后,向东迁徙到了亚美尼亚高原。公元前年,古希腊军人和历史学家色诺芬曾到过亚美尼亚,他在《长征记》和《居鲁士的教育》中描述了亚美尼亚人的乡村生活及其好客风俗。色诺芬说,亚美尼亚人当时说的话在他听来像是波斯语,而且名字和服饰与米底人的有很多共同之处。根据色诺芬的描述判断,亚美尼亚人于公元前5世纪末时已经在亚美尼亚高原上具有共同民族属性。公元前1世纪的罗马地理学家斯特拉波说,亚美尼亚人来自两个方向,一个来自西部的弗里吉亚,另一个来自南部的扎格罗斯山地区,并且说同一种语言。换言之,在古希腊罗马学者看来,亚美尼亚人并非该地区的土著,而是弗里吉亚人的一个分支,这似乎在亚美尼亚找到了一些实物证据,如亚美尼亚人的墓葬、建筑、服饰和帽子等形式与弗里吉亚人的非常相似,但有一点确定无疑,在斯特拉波时代,亚美尼亚民族已经在亚美尼亚高原上有自己的国家和政府并讲同一种语言,可以说已经具有固定的民族属性了。
根据古典学者的描述,一些现代学者认为,亚美尼亚人穿过小亚细亚后,以穆什基部落[11]的身份定居在幼发拉底河东部的亚美-舒普利亚[12],在辛梅里安人和斯基泰人入侵亚美尼亚高原后,他们取代了乌拉尔图人的统治,并将这里的原著居民吸收到他们建立的国家中来,因而亚美尼亚人及其名称源于亚美-舒普利亚。斯特拉波说,阿尔戈英雄伊阿宋与塞萨利的亚美努斯(Armenus)在前往科尔基斯的途中拜访了亚美尼亚;亚美努斯是亚美尼亚人,他和他的同伙占领了这个国家,于是以自己的名字给这国家取名亚美尼亚。
除上述希腊罗马学者外,亚美尼亚本民族的学者也描述了解释了他们民族的起源。然而,在圣梅斯罗布于公元年发明亚美尼亚字母之前,亚美尼亚人没有用自己民族语言书写的历史。在此之前,撰写亚美尼亚历史的学者主要是其他国家或民族的学者,其中最主要的是希腊人。即使在亚美尼亚字母发明后,亚美尼亚历史学家也大多是神职人员,而且还是按照希腊人所开创的著史传统撰写自己的民族史,因而这为亚美尼亚民族起源的研究带来一定困难。
在古代亚美尼亚史家那里,亚美尼亚民族的起源包含了很多神话因素,当然这种情况不是个例,大部分民族起源都有一个动听的神话故事。公元5世纪的莫夫谢斯?科列那奇是亚美尼亚最早的历史学家,被亚美尼亚人誉为“史学之父”,著有《亚美尼亚史》。根据莫夫谢斯,亚美尼亚民族是诺亚的儿子雅弗的后裔。诺亚方舟登陆亚拉腊山后,诺亚一家定居在亚美尼亚。数代之后,他们向南迁徙到巴比伦。由于亚美尼亚人的首领——雅弗的后裔哈亚克(Hayk)不满巴比伦的暴政和罪恶,起兵反抗,返回亚美尼亚。巴比伦尼亚的统治者贝尔(Bel)领兵追击,结果被哈亚克之箭射杀。返回亚美尼亚后,哈亚克开创了亚美尼亚国家,他的后裔支持为“哈亚(Hay)”,继续统治着这个国家。
在莫夫谢斯笔下,哈亚克是亚美尼亚人的民族英雄,亚美尼亚人就是以他的后裔“哈亚”命名的,现代亚美尼亚的自称“哈亚斯坦”就是“哈亚”加上波斯语后缀“斯坦”构成的。然而“哈亚克”和“哈亚”的相似性并不能真正构成历史证据,况且在莫夫谢斯之前,未发现这样的实证材料。亚美尼亚学者埃萨特?乌拉斯引用一位亚美尼亚牧师的说法,贝尔死后被其子孙视为神崇拜,几个世纪后,一些人以“俄里翁(Orion)及他的盾牌”的名义创造了黄道十二宫,因哈亚克杀死了贝尔的缘故亚美尼亚语《圣经》译者于是将俄里翁译成了“哈亚克”。在希腊神话中,俄里翁是一位英雄、射手和技艺高超的猎人。假如这位亚美尼亚牧师的说法是正确的,他的描述也许能解释为什么亚美尼亚人将杀死贝尔的英雄称为“哈亚克”,并将其祖先称为“哈亚”的原因。但是,任何民族的神话起源论都是非常复杂的,亚美尼亚人在将《圣经》翻译成亚美尼亚语时(圣梅斯罗布于年开始组织致力于《圣经》的翻译),在亚美尼亚民族中肯定已经有他们民族起源的神话故事,一个翻译的笔误导致一个民族对他们起源理论的共同认可是不可想象的,所以笔者不敢苟同埃萨特?乌拉斯的观点。
亚美尼亚民族起源的神话说说与两河流域《吉尔伽美什史诗》有很大的相似性,在很大程度上是神话和圣经的结合体,后者反映了任何一个虔诚的欧洲中世纪人的世界观:无论什么是真实的,都必须在《圣经》中找到某种解释。这种世界观很可能也存在于中世纪亚美尼亚人头脑中:思考本民族的起源及命运。同时,这个传说也将亚美尼亚人置于圣经文化中的突出地位。毕竟,诺亚是“第二个亚当”,他的子孙被上帝选中,蒙上帝神佑才得以在地球上繁衍生息。因此,亚美尼亚人与犹太人一样,有一种特殊的使命,那就是与邪恶的巴比伦人作战,并按照上帝的律法生活。很显然,这种世界观与他们的外部生活环境密切相关。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爆发的周期性洪水一定给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外部势力(特别是亚述)对该地区的多次入侵肯定也根植于亚美尼亚人的民间传说中。因此,莫夫谢斯在没有考古证据和其他历史资料记录的情况下,利用民间传说来构建亚美尼亚历史,也就不足为奇了。至于他这样做的目的,也许不是为了准确记录历史,而是为了突出亚美尼亚人在基督教历史上的突出地位,况且当时亚美尼亚人也的确是全心全意信奉基督教的。因此,亚美尼亚人将他们的民族起源与《圣经》结合起来,很可能是他们民族起源神化传说产生的来源,但绝不是同埃萨特?乌拉斯所声称的笔者的误译。
尽管如此,但莫夫谢斯声称,关于亚美尼亚的历史文献很早之前就已经有了,只不过都存在外国档案馆里,他还为此指摘亚美尼亚国王不像希腊人和波斯人那样保存档案。关于亚美尼亚的这个档案就是一个叫“马尔·伊巴斯·卡蒂纳(MarIbasKatina)”的亚述人所编撰的帕提亚档案的摘录。马尔·伊巴斯·卡蒂纳生活于约公元前年。莫夫谢斯在他的历史中说,马尔·伊巴斯·卡蒂纳根据亚美尼亚国王阿尔塔希斯一世(ArtashesI)的吩咐,进入尼尼微的档案馆调查亚美尼亚历史。在档案馆里,他发现了一份依亚历山大大帝的命令翻译成希腊语的世界各国历史的手稿,手稿的亚美尼亚部分讲述了亚美尼亚民族的起源是从哈亚克王朝开始,阿尔塔希斯为了解自己国家过去的历史,便从中摘录了一部分刻在了他在梅茨平(Mezpin,今土耳其努赛宾城)宫殿的石柱上。莫夫谢斯将这些材料作为他创作《亚美尼亚史》的史料来源之一。然而,无论是亚美尼亚历史学家,还是其他学者都未发现有关马尔·伊巴斯·卡蒂纳的任何其他历史信息,因此有人推测莫夫谢斯编造了此人。有鉴于此,亚美尼亚民族起源的理论更加扑朔迷离。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到了近现代,亚美尼亚民族起源的理论已经演变成一个民族主义意识形态下对亚美尼亚历史故地的占有进行合法性辩护的话语之争。
三、民族主义意识下的起源论
亚美尼亚民族起源的各种古代理论,模糊不清,未有统一意见。到了近现代,与亚美尼亚民族有利害冲突关系的民族主义者更将这一问题复杂化,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