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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增
穿过久久天桥,向东沿着中山路走三百米右拐,过一个红绿灯后再走五百四十五米,就是天主教堂。业增十岁之前,也就是在年之前,家在教堂边上的油菜花田后面,经常跟父亲去教堂做弥撒。父亲说他是一名牧师,伟大的神职人员,指引信徒的前行。但业增仅仅是对父亲讲的故事感兴趣,亚伯拉罕献祭以撒、《旧约》里的摩西分海、耶稣步行海面,还有创世纪和巴别塔。“诺亚造了方舟逃到亚拉腊山上后,洪水退去,新的纪元开始了,那时所有人的口音和言语都一样。他们往东边迁移,在示拿地遇见一片平原,就住在那里,商量着做砖,建造一座城和塔,塔顶通天。后来耶稣降临,看着世人建造的城和塔说,看啊!他们成为了一样的人民,都是一样的言语,如今既做起这件事来,那么以后他们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了。我们要下去,变乱他们的口音,使他们的语言彼此不通。于是耶稣使他们在那里分散在全地上,他们就停工造不出那座城与塔了。”业增还记得父亲讲这个故事时是冬天,做完弥撒出来,天空中下起了雪,白色的光芒飘落而下,就像夜空的星星坠落了。那一年业增还不到十岁,想象不出人类如何能够造一座可以通天的塔,于是在父亲布道时讲完这个故事后,在底下喊,为什么上帝不帮助人类建造这座塔呢?父亲穿着黑色的长长的风衣,在脖颈处系着白色的罗马领,头发向后梳去,一脸微笑地说,上帝是在教导我们,要对自己不知道的事物有所敬畏。业增说,如果人类可以通过巴别塔到达天堂,那还需要上帝做什么?父亲看着业增,说,上帝不会熄灭每个人的困惑,阿门。于是台下站着的众人也纷纷说,阿门。向久久天桥的西方向,沿着中山路走六百米,经过月湖公园,右转进入法院巷,就是业增的小学部,和初中部连在一起;隔着条小马路的是一座高中。年,大家都知道教堂已被烧毁,全新的无原罪圣母堂要建七年,业增的父亲仍然是牧师。业增读到五年级,个子已经接近一米七,腿长,在足球队担任前锋。那个时候业增疯狂迷恋亨利,放了学,足球队训练,他苦练亨利的变向和假射过人,凭借着一米七的高个,速度方面硬吃对方后卫,在球门前游刃有余。有一次和初中部打友谊赛,业增假射过掉对面守门员,挑球进门。守门员当时就推了业增的肩膀一把,说,你他妈的,很牛是不是?业增那个时候还没有发现自己在打架上有天赋,手长腿长,一伸手就给了一拳。守门员捂着鼻子喊道,妈的,扑上来把业增压到地上,扭打在一起,抓住业增的头就往膝盖上砸,登时鲜血就流到了草地上。这时有人跑过来喊道,松开!干什么呢你们!守门员骂骂咧咧地被人拉起来,业增趴在地上,看了一眼来人,说,老吕。老吕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穿着白色汗衫,有点驼背,露出的手臂遒劲有力,血管纹理清晰可见。夏天他不穿警服,黑色和白色的汗衫轮着穿,腰间会别一根警棍,但没有人看他抽出来用过。有时遇到校长,他会停下来打招呼,说,校长好。校长的手就背在后面,说,怎么不穿警服?你这个算什么样子。他说,知道,校长。巡逻完这圈就去穿上。但是对其他老师的态度就一般,最多点个头。年之前,校长经常去教堂做弥撒,一来二去间就和牧师混得挺熟,有一次做完弥撒,校长说,学校里的那个保安成天在值班室里喝小酒,跟学生拉帮结派,头疼得很,但一下子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来顶他。牧师说,教堂后面有个人,没什么工作,就在油菜花田种地,有时候还会在那里帮别人烧垃圾。人挺有力气的,之前修缮教堂的天花板,他还自愿出了不少活,但就是不信教。于是老吕就来当了保安。老吕走过来,拉起地上的业增,把其他人赶走,撩起汗衫把他脸上的血擦干净。把业增带到值班室,老吕说,你等一下,我找一下药箱。业增坐在椅子上,桌子上放着一副中国象棋,窗檐上挂着一个十字架,十字架上钉着一个人,虽然很小,但就像活的一样。业增知道这是耶稣。等老吕过来,业增问,老吕,你也信教?老吕说,我不信。业增说,我爸是牧师,你这里挂的耶稣,我爸也有一个长得差不多。老吕哦了一声,打开药箱,给业增的脸简单的擦了擦,消了毒。药箱里还有一瓶钙尔奇,业增说,我小时候偷我外婆的老年钙片,那个时候还以为钙片是用骨头粉做的。老吕笑了笑,说,这么有想象力,成绩应该不错吧。业增说,还行,对理科感点兴趣,语文英语啥的没意思。老吕说,就读个小学,还分什么理科文科。年之后,老吕不当保安了,就像一阵消失的风。此后的很多年,业增都没有见过老吕,直到年,在久久天桥上看见老吕下象棋,人好像老了很多。再后来,年左右,业增考上了隔壁的高中,不怎么读书,但是物理和化学学得挺好,月考都能上95。偶尔会踢球,脚力出类拔萃,射门的时候经常把球踢到对面住宅楼的砖红色墙面上。文多年的5月31日,我揣着带给细雯的信,iPodnano7里播放的是《反方向的钟》。走进恒隆中心边上的地下通道,穿过拥挤的人群,从解放路口出来。我计算过,从这里开始重新听这首歌,刚好可以走到无原罪圣母堂。细雯穿着一件黑色的连衣裙,扎了一条马尾辫,坐在最高的那级台阶,手杖放在膝盖上,闭着眼睛。当我走近时,细雯笑了起来,说,你来了。重建的无原罪圣母堂,基本布局和原先的天主教堂相差不多,只是正面的三块玻璃已经被替换成了一整面白墙,白墙前立着一座巨大的耶稣像,穿着白色和蓝色的衣袍,上方的穹顶有两个人要为他带上皇冠。天主教堂被烧毁后,蓝色玻璃已经支离破碎,我奶奶捡了其中较大的一块,让附近的玻璃师傅重新裁成家里窗户的大小。安好后才发现,这成了整栋住宅楼上最显眼的一块。记得有一段时间,我经常趴在窗台上观察玻璃的流动,聆听风吹过窗户时发出细小的吱呀声。思路飘到很远,我想起很小的时候,跟奶奶去教堂后面,翻过一个低矮的山坡,水渠缓慢,流进田里。那个时候奶奶信天主教,也可能是天主教,我不知道它们之间有什么样的区别,或许她也不知道。年,奶奶的身体大不如前,不再走远路,有时候就会在窗户边上点祈祷蜡烛,总是和我说,人的灵是耶和华的灯,鉴察人的心腹。这是唯一的教堂,也是大多数年长的人唯一的信仰,他们接受神父的抚摸和大洋彼岸吹过来圣洁的风,说耶稣,说上帝,牵着手唱赞歌;我常常想到蓝色玻璃、天使和坐着的人的命运,20世纪,一个初春的清晨,油菜花盛开的季节,那个时候战争还没有打响,和我年纪一样大的孩子躲在忏悔室里听故事,神的信众在它面前祷告,祈求解脱自己的痛苦,阿门的回音飘荡了三十年。我和细雯坐到长椅上,她和六岁的时候非常相像,容貌清晰可辨,只是一双眼睛睁着的时候看不准人,好像在看远处,又好像在看你。沉默地坐了一会,我看着雕像低垂的脑袋和一旁阅读圣经的牧师,说,等很久了吧。她说,没有,就在台阶上坐了一会。你最近怎么样?我说,刚上高中,学习紧张了。不过还好离家近。她靠在椅子上,说,真好。我想了想,说,新认识了一个人,比我大几岁。她说,我都没有什么朋友。我说,这么多年了,其实你没必要总待在这里。她睁开眼睛,好像在看很远的地方,说,我没有办法原谅。一股奇妙的感觉从我心底升起,我说,谁都没有错。没有人知道风会把烧垃圾的火给吹过来。细雯仰起头,说,是的。所以祷告的意义是什么呢?我无法解释这么复杂的事情,于是又和她坐了一阵,说,原来久久天桥的位置现在要造地铁站了。她说,我还没有见过地铁。我说,课本上刚学。用铝热反应可以焊接铁轨。我新认识的那个人说他家可以做这个实验,很简单。她点了点头,说,现在油菜花还开着吗?我说,早谢了。那都是三月份的事情了。她说,嗯。接着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衣边,我抓住了她的手。过了一会,她说,我想把那片油菜花田烧了。也许让烟再熏一次,我的眼睛就好了。我没有说话。她说,你愿意帮我吗?我说,可以,下个周末吧。等你眼睛好了,我们就去看地铁。她说,好。牧师合上圣经,走进一旁的忏悔室,我突然发现在巨大的耶稣像之下,还立着一个金色的十字架,十字架上钉着一个人,双臂抻开,斜斜地披着一块金色的布,周围围了一圈蜡烛。细雯扭过头,好像在看我。她说,今天带了什么诗?我就把揣在兜里的信拿出来,放在她的手上。细雯熟练地拆开信封,拿出一张满是小针眼的纸,摸了摸,笑了起来。“我们多么草率地成为了孤儿。玛琳娜,这是我最后一次呼唤你的名字。大雪落在我锈迹斑斑的气管和肺叶上,说吧:今夜,我的嗓音是一列被截停的火车,你的名字是俄罗斯漫长的国境线。”Marquez抛向泪光闪闪的世道。